老百姓的钱袋子如何更鼓？专访中欧财富管理研究中心主任芮萌

向居民部门让渡更多收入，推动消费可持续增长确实是我国经济复苏的一条可行之路。

29398元，这是前三季度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长5.9%。10月30日，国家统计局网站最新公布了31个省份前三季度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情况，有8个省份前三季度人均可支配收入超过了3万元，其中上海和北京超过了6万元。

如何将收入进行管理？随着老百姓收入逐渐提升，财富管理愈发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一大课题。

值得一提的是，我国的财富管理的资产结构与国外有较大差异，房产作为家庭财富占比超过80%。而随着房地产市场改革和房地产定位的调整，国人家庭财富结构的调整已势在必行。银行或资本市场将承担更多职责。

然而，银行利率接连下调，沪指“保卫3000点”刚刚成功。银行利率是否还会进一步下调？国内资本市场未来将如何发展？普通人如何财富管理才能实现财富的保值与升值？

带着这些问题，近日，时代周报记者对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金融与会计学教授、中欧财富管理研究中心主任芮萌进行了专访。芮萌认为，国人的钱袋子要鼓起来，一定要趁早开始进行财富管理，并进行科学的资产配置。“老百姓参与资本市场，最主要的方式还是应该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把资金交给专业的机构投资者进行投资，从而真正的受益。”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金融与会计学教授、中欧财富管理研究中心主任芮萌图源：受访者供图）

时代周报：你长期关注财富管理领域，对中国如今的财富管理大环境有何评价？我国财富管理环境与国外的主要区别在哪里？

芮萌：根据市场统计，我国财富管理市场在2022年底时规模达到了118.49万亿元，同比增长8.7%。其中，银行理财占比最大，达到51.6%，其次是基金、信托和保险资管，分别占比为19.1%、11.8%和9.5%。另外，私募基金、券商资管、第三方理财等其他类型的财富管理机构也在不断发展壮大，占比达到8%。

我国财富管理市场有几个主要特征：首先，随着我国的发展和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财富管理市场的客户群体不断扩大和多样化。2022年我国高净值人群（个人金融资产超过1000万元）达到230万人，同比增长12.2%；中高净值人群（个人金融资产在300-1000万元之间）达到1400万人，同比增长10.7%。这些客户群体对财富管理的需求不仅仅是追求资产的值增值，同时存在分散风险、优化税务、家族传承等多方面的目标。

其次，我国的互联网技术和金融科技在国际上处于领先地位，因此也让科技赋能已成为财富管理行业的重要驱动力，大数据和人工智能进行千人千面的客户画像和精准营销成为现实。

再次，监管部门也在不断加强对财富管理行业的规范和引导。例如在去年，我国监管部门为了加快推进多层次、多支柱养老保险体系建设，进一步扩大养老理财产品试点范围，推动个人养老金业务的发展。

对比国外来看，我国财富管理环境的主要区别在于，首先，我国的财富管理的资产结构与国外有较大差异，我国当前仍以房产为最主要的家庭财富，资产占比接近80%，而金融资产，特别是权益类资产占比又极低。这与国外以金融资产占绝对多数的情况正好相反。

其次，我国财富管理市场仍以产品销售为主，财富管理由卖方付费，可能会出现重点推荐代销费用较高的金融产品但与客户实际需求不匹配的情况，进而降低居民对财富管理市场的信任；国外成熟市场则主要是以投顾服务为主的买方市场，投资者进行付费获得投顾服务，

最后，我国有较多的投资者没有选择专业的机构投资者来进行财富管理，而是选择了亲自上阵，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散户”，这类人群往往缺乏相应的金融知识储备和投资经验，容易为自己的财富管理带来损失，更因此怪罪市场；国外成熟市场更多是以委托机构投资者进行财富管理为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往往才能事半功倍。

不过，我们也可以看到，随着监管部门对我国财富管理市场的不断优化，以上三点也正在向成熟市场的方向发展。

时代周报：你刚才提到，我国财富管理市场中，银行理财占比最大，超过了50%，这也是我们日常最熟悉的一种理财方式。但今年以来，经历了多轮下调后，国有大行、股份制银行5年期整存整取存款挂牌利率进入“2%”时代。近期频繁降息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芮萌：近期频繁降息的主要原因跟国际和国内的宏观的环境密切相关，央行采取逆周期的货币政策，降低利率、放松银根，这是一个正常的宏观政策的调控，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刺激经济增长。

一方面，降低贷款利率有助于缓解企业的资金成本，鼓励企业投资，从而刺激经济增长。另一方面，通过降低存款利率，可以挤出更多的银行存款来鼓励居民进行消费，从而拉动经济增长。

时代周报：根据市场预测，今年四季度或者明年或许还会有降息等动作。短期之内你认为银行利率还会调整吗？从长期来看，未来利率调整会有什么样的趋势？

芮萌：10月13日，央行举行了2023年第三季度金融统计数据新闻发布会，会上央行强调“密切观察前期政策效果，加快推动政策生效”。这表明当前央行政策进入观察期，也意味着下一次降息可能不会马上到来。另一方面，虽然目前我国名义利率相对较低，但考虑通胀之后，我国实际利率约为2.5%，明显还处于较高水平，仍有一定的降息空间。因此如果后续披露的数据低于政策期望达到的效果，四季度或者明年仍有降息的可能。

长期来看，我认为我国将维持低利率一段较长的时间。一方面，受到三年疫情影响，我国经济复苏需要一个低利率的环境。另一方面，市场普遍预测2024年美联储将重新进入降息周期，这也将缓解一定的外部压力，给我国的长期低利率环境留足空间。

时代周报：今年6月，证监会提出要“更好发挥资本市场功能，为居民资产配置创造相协调的市场环境和生态，更好满足居民财富管理需要”，然而下半年资本市场表现不佳。你如何看待将资本市场作为居民财富管理的重要手段？它的原因和影响是什么？资本市场有可能真正让老百姓受益吗？

芮萌：本世纪以来，我国居民家庭财富积累速度大大加快，但是财富主要以房产的形式存在，房产占比接近80%；与此相对应的我国居民金融资产特别是以股票、基金为代表的权益类金融资产占比极低，合计不足10%，这与国际上一些成熟的财富管理市场截然相反。随着近年来我国对房地产市场定位更加科学，房产的投资功能或者说财富管理的功能必将下降。而与此同时，随着资本市场规模的扩大，制度的完善，产品的丰富，机构投资者的成熟，资本市场应当成为居民家庭财富管理的重要手段。

以国外的经验来看，美国的养老第三支柱IRA的各资产投向中，共同基金是绝对主力。自1980年来，共同基金市场占比从3%加速上升，并在1996年突破40%，随后一直维持在这一水平之上，最高于2005年达到52%，2021年为45%。进一步细看IRA账户持有的共同基金类型，截至2021年底，IRA账户所投共同基金的资产配置类型为国内股票型45%、国际股票型14%、混合型19%、债券型16%、货币市场型6%。可以看到资本市场在成熟的财富管理市场一直是作为最核心的部分存在的。

近期我国股票市场又一次进入了“3000点保卫战”，似乎给了大众一个资本市场无法让老百姓收益的错觉。但我们如果抛开指数以基金来看，万得股票型基金指数较十年前，也就是2013年同期上涨超过100%；较20年前，也就是2003年同期上涨近8倍。可以看到，长期来看资本市场的收益是惊人的。老百姓参与资本市场最主要的方式还是应该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把资金交给专业的机构投资者进行投资，从而真正的受益。

时代周报：中国社科院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提到，2023年以来，居民收入占比偏低的收入分配格局尚未出现改善，这也影响了经济持续复苏。如何理解居民财富和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

芮萌：居民财富和经济发展从逻辑链条上来看，居民收入占比偏低，容易导致市场的需求不足，进而对经济增长产生约束。该篇报告指出，2023年以来，我国居民收入占比偏低的收入分配格局尚未出现改善：一方面，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累计同比增速与 GDP累计同比增速趋同；另一方面，居民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累计名义同比增速低于GDP累计名义同比增速。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变化情况，在今年3-5月连续两位数增长之后，重新回到个位数增长，呈现出消费弱复苏的态势，确实留有内需不足的隐忧。

因此，向居民部门让渡更多收入，推动消费可持续增长确实是我国经济复苏的一条可行之路。